制作:知识分子(数据来源:worldometers)
美国的疫情发展可能超过了多数人的预期。3月23日,距离美国在1月20日发现第一例新冠肺炎患者过去了两个月零两天,美国新冠肺炎确诊病例为35179例,死亡人数为459例。在俄亥俄州读书的一位前科学记者,记录了自己最近对于美国疫情的观察。
3月20日,周五的清晨,我在窗外清脆的鸟鸣中醒来。来到美国俄亥俄州雅典市读书已一年半了,早已习惯了这里的安静冷清,但突如其来的疫情,仍然让我心慌意乱。两周前,我所就读的俄亥俄大学宣布进入一年一度例行的春假,为期一周。同学们兴奋极了,回家的回家,旅游的旅游,开派对的开派对。但到了春假第四天的下午,一条群发短信让全校师生的欢乐戛然而止:为应对新冠病毒即将在美国的大量传播,所有回家的学生被要求呆在家中,不许回到校园。至于宿舍怎么办,学业怎么办,静候通知。从3月12日起,我和同学们几乎每天都能收到一些坏消息。先是停止面授,改为在线教学至三月底,后直接推迟到学期末(即五月初);可以搬出宿舍但房租还得交着;整个小城的饭馆,酒吧,健身房等公共设施关闭;原本24小时开门的沃尔玛减少一半的营业时间。到了最近几天,限制措施变得越来越严格。本地居民禁止10人以上的聚会,只有去超市买菜和去药店买药时可以多人共处一室,但人与人之间应保持6英尺(1.8米)以上的距离。校园里,唯一有点人气的图书馆每天都在关闭一部分区域:今天下午,坚守到最后的二层学习区也要关闭了。打开Facebook,关于疫情的讨论正如火如荼。有人关注美国实时确诊案例数,有人开始每日的必修课:骂政府。有人说,想想十天后我们要变成意大利就很恐怖。也有人说,慌什么,我们这两天确诊有点多是因为检测人数增加了。老师们的帖子往往理论性比较强,比如强调通过保持社交距离(social distancing)来压平曲线(flatten the curve),减轻全国医疗系统的负担。还有个老师在讨论口罩的作用,他认为光戴口罩是没有什么实际用处的,病毒跑到眼睛里怎么办?唯一作用是让别人乖乖远离你,因为在美国只有病人才戴口罩。今年2月,始建于1804年的俄亥俄大学刚刚庆祝完她216岁的生日,或许没有人曾预料到一个月后的风云突变。截至3月21日,雅典市新冠病毒确诊病例数为零,但俄亥俄州已达247例(死亡3例),分布在全州33个市镇,形势不容乐观。从雅典市开车北上,约一个半小时可到达俄亥俄州首府哥伦布市。近年来这里发展迅速,已成为全美第十四大城市,有着较高的国际化程度。“小心,病毒已到哥伦布。” 国内好友向我发出警告。作为现任俄亥俄州州长,麦克·德温(Mike Dewine)在美国政坛摸爬滚打多年,虽然没有特别突出的政绩,却稳稳当当地代表俄亥俄共和党当过两届参议院议员。他个子不高,花白的头发配一副黑框眼镜,衣着讲究,说起话来不紧不慢,文质彬彬。俄亥俄是美国经济欠发达地区之一,枪支和毒品问题严重,德温上任后在控枪和扶持地方农业发展方面做出了不少努力。新冠疫情在美国初露头角以来,德温的防疫决策坚决果断,异军突起,给其他各州作出了表率作用。根据美国宪法规定,各州享有高度自治权,可按照本州实际情况各自制定适用政策(除非违背联邦原则导致联邦政府介入)。3月中上旬,在整个俄亥俄州只有三例确诊的情况下,德温率先宣布关闭中小学至三月底,禁止百人以上的集会,毫不留情地用催泪弹驱散了代顿大学的学生派对。随后是禁止堂食到完全关闭餐馆,关闭健身房和电影院等非必须开放的公共场所。他也是最早宣布推迟本州总统大选初选的州长之一。德温每天中午都要在他哥伦布的办公楼里举行一个多小时的直播通气会,带着他的一干助手苦口婆心地给个人主义至上的美国人讲为什么需要执行如此激进的政策。通气会的内容也很与时俱进,比如州卫生部长Amy Acton在第一时间给民众介绍了英国帝国理工大学著名传染病学家弗格森(Neil Ferguson)对新冠病毒感染规模的模型预测。这一模型预言在不采取任何措施的情况下美国将有220万人丧生,采取部分措施则能够减少到110万人,在欧美政界引起轰动,几乎瞬间改变了英美两国的政策走向。(最近比尔·盖茨公开表示此模型存在缺陷,或许没有那么耸人听闻。)在俄亥俄之后,重灾区纽约州、华盛顿州和加州相继行动起来,本周陆续进入封闭管理模式(lockdown)。除超市工作人员、医护人员、IT技术人员等外,所有人必须在家办公,只有买菜和买药可以出门。与中国疫情爆发期一样,美国的餐饮娱乐业和航空业遭受严重打击,航空公司高层称“情况比911之后糟糕无数倍,看不到恢复的希望。” 另一方面,厕纸生产商则需要24小时加班加点工作,连橙汁(含维生素C,传说中有抗新冠病毒作用)都供不应求。相形之下,来自另一重灾区佛罗里达的新闻让全国人民出离愤怒。佛州旅游业发达,往来人数很多,每天都有几十例新增确诊,但迈阿密海滩上直至前几天仍然人头涌动,热闹非凡。成百上千人每日在此戏水,享受日光浴,彷佛完全置身事外。来此享受春假的年轻人一边喝着烈酒一边喊,“我得了(新冠)就得了,没得就没得,不能因为这个停止派对!”在全民人民的压力之下,该州的海滩终于在昨日被全部关闭。(编者注:3月23日,佛罗里达州新冠肺炎确诊病例为1007例,俄亥俄州为351例。)早在新冠病毒出现之前,美国民众就以挺特(朗普)派和倒特派,每天在社交媒体上打得不可开交,很多观点近乎极端。新冠病毒成了最新的口仗话题,倒特派指责政府无能,没有为病毒的到来做充分准备,挺特派则说你们就想给总统拆台,之前弹劾没拆成,现在新冠来了继续拆。特朗普本人关于新冠病毒的言论则是传承了他一贯满嘴跑火车的风格,一天一变,一会说这是不足挂齿的流感,一会说我早就知道这会是场大瘟疫。唯一不变的是每次必强调他有多么聪明,他做了很多努力,没有总统可能比他做的更好;所有没做好的部分都和他无关。在3月19日的白宫通气会上,华盛顿邮报的年轻记者 Jabin Botsford 抓拍到特朗普演讲稿中的 “新冠病毒” 一词被黑色记号笔改成了 “中国病毒”。其实这并不稀奇,特朗普的拿手好戏之一就是给对手起绰号,比如Crooked Hilary (腐败王希拉里),Sleepy Joe Biden(瞌睡虫拜登),Failing New York Times(失败的纽约时报)等等。眼看美国错过控制新冠的最好时机,特朗普开始用 “中国病毒” 这一称呼来转移视线。记者问他这种叫法是否合适,他说:“绝对正确,就是从中国来的。”很多美国民众知道他又在煽动种族主义情绪,但除了接受这位民选总统的大量旷世奇言以外,大家似乎也没有什么办法。“叫中国病毒怎么了,之前都这么叫,怎么西尼罗病毒和中东呼吸综合征就不是种族主义?” 特朗普的支持者在 Facebook 上写道,“你们就是针对特朗普。”即使不谈种族主义,美国媒体始终不失时机地拿中国的政治制度说事。有共和党媒体称,之所以意大利和伊朗的疫情如此严重,是因为这两国与社会主义中国关系亲密。随着美国案例数的急剧增加,这一结论恐将打脸。民主党媒体虽平均智商稍高,但引用亚洲成功经验的时候是很少提到中国的,只讲韩国做得多么好,自尊心容不得他们承认社会主义中国也有值得学习的时候。在美国国内排山倒海般的批评声中,最大的诟病是检测不足。据《华盛顿邮报》报道,其实美国疾控中心(CDC)在二月初即研发了一批试剂盒并下发到各州有对应检测仪器、检测人员的机构供其使用。但各州的反馈很快显示,试剂盒是坏的。当时的规定是:必须用CDC给的试剂盒,即使当地机构有自行研发的试剂盒,也是不允许使用的。就这样一直从二月拖到了三月,错过了最佳检测和控制的时机。3月16日,白宫新闻发布会。左三为Anthony Fauci。图源:Official White House Photo by Tia Dufour
在此次疫情涌现的各路专家中,现年79岁的安东尼·福奇(Anthony Fauci)可谓 “美国的钟南山”。他本是艾滋病专家,从1984年开始担任美国国立卫生研究院下属过敏症和传染病研究所的所长,至今已经服务了六届美国总统。因为敢在特朗普无厘头式的重压下讲出真话,甚至设法说服总统,他受到了许多美国人的称赞和敬佩。早些时候,他在国会质询中承认美国医疗体系在应对严重疫情时将是一个大失败。3月19日,他在特朗普坚称抗疟药氯奎宁对新冠“很可能有效”时,委婉地表示这个药肯定是不行的。网上流行的关于福奇博士的最新段子是,在当天的白宫通气会结束时,他被镜头捕捉到一系列奇怪的脸部表情,先是咧着嘴似笑非笑,然后用一只手盖住了额头,像是很沮丧的样子—— 想必世界人民都能猜到他此时此刻的内心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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